懶與自我中心不矛盾,人因此為人。

【國旻】Paper Hearts (未完待修

「哥有沒有看過這個MV?」

朴智旻湊過去,歌手名字看上去有印象,似乎是一首和照片有關的歌,他搖搖頭。

田柾國把進度條拉到最前面,點了播放。

「啊,就你前幾天開始聽的那首?」

「嗯。」

不由自主的哼了起來,在男主角開始跳舞時,笑著看了哥哥專心的臉一眼,後者沒有理會,很投入的望著屏幕,沒甚麼表情。

「裡面有現代舞呢,哥要不要跳一段。」

「哈哈,甚麼啊。」

「快啦,哥應該會跳得很好吧。」

「不要啦。」

「我想要翻唱這首歌。」

「唉,我們柾國兒又要不睡覺了嗎?」

「哥你跳的話,我可以幫你錄起來。」

「哎呀,不要啦。」

 

他真想看看除了他以外,朴智旻另一件引以為傲的東西。

 

 

Paper Hearts

 

 

 

田柾國有一組照片,沒給人看過,知道它存在的人只有那一位模特與他自己。

拍攝之初,也就是那陽光明媚的早晨,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體驗藏「私」的微妙樂趣。熱烈成就的作品,像在火光劈啪燃燒時照亮了某一處無人勘察的街角,使他無意間瞥見了四處藏匿的「完美」正探出牆後,露出半張臉對他微笑。

藏匿,為何要藏匿?除因此為完美之價值所在,亦帶有不可告人的意味。儘管不可告人往往是自己賦予的。

 

 

照理說,創作的渴望與迫切,常因欲得人知始有動力。

第一張照片確實這樣的。

前天晚上朴智旻去他房間吃宵夜,洗了澡,有意還無心的把刮鬍刀「借」走了,明知這東西最好別共用。內心腹誹完著按門鈴,朴智旻大概剛梳洗完,臉上還濕漉,幫他開門後嘴裡還埋怨著金泰亨真不等他就先自己下去吃早餐。

田柾國已在房間刷過牙,索性待在這裡洗臉刮鬍子,出浴室便撞見朴智旻盤坐在床上套白色襯衫。

清晨,大片落地窗截取整面牆大小的晃眼白光。窗外藍天白雲,十分開闊。香港的天空在街景上望很小,從這高度往四周看,遮蔽天空的罪魁禍首—那些高樓就像大型樂高,他們住的飯店也是其中一座,不過位置好,窗外無緊貼另一座大廈,中間有一處低地,視線沒有太多遮蔽,房內也就攬進大面積的陽光。

田柾國站在床邊靜靜欣賞另一張床上微側的背影。這個角度看不到眼睫和鼻子,只見小巧的耳殼附在略高的顴骨後方,下頷線帶起後頸前突出的尖尖小小的下巴,橘髮的光澤被白光柔和,頸部以下柔的幾乎要融化,連緊覆在臀部的黑色內褲都沒了黑的俐落。

田柾國發現他的小哥哥異常清瘦,斜窄的肩膀襯著他的身板更小了,白薄的襯衫似乎大了一號,暗色的部分不見肌肉起伏的線條,只有更顯纖細的輪廓。

很久以前,他會用矮小來形容朴智旻,臉上的嬰兒肥、吵鬧幼稚的行徑的,常讓人誤以為忙內。再後來愈能願意承認他是可愛的、甜的、暖的,深入了本質。

僅僅是觀看角度的問題嗎?

自從擺脫了又深又短的男孩頭,因Dope染了紅髮之後,他的哥哥像在一瞬間成熟,氣勢張牙舞爪起來,多了不同以往的年長氣質,那種變化很驚人,像楓葉開始變色,連帶周遭氣氛都不再相同。最初身為忙內有意無意的嫌棄欺壓,到愈來愈顯著的依賴與吃醋。得寸進尺一直在,無視話語、玩笑話、害羞的笑、背後抱,得到的、前進的,身心上的薄紙漸趨透明。

染回深色後,感覺又回到了曾經在螢幕前各種招搖的小個子,但轉變已然產生,成了顆剛形成還是黯淡褐色的小果實,正待舞台催熟,嘗起來大概仍帶點酸澀。

直到現今的橘髮,在皮膚白的人身上,能使整張臉都亮起來,讓人想到花、陽光與果實。那些年又黑又小的朴智旻像褪了一層皮,露出了鮮軟的果肉,某一方面來說,熟透了。

 

可是花樣年華啊。

 

朴智旻專心的低頭扣釦子,像想到了什麼轉頭張望,發現田柾國立在那裡,像座看不出是否開啟的檯燈。

「你站在那裡幹嘛?快去換衣服啊,要下去吃早餐了。」

田柾國走回床頭,朴智旻還在碎碎叨叨:「聽說這家自助早餐很高級,好期待啊。」

減重。杜絕一切會胖的食物,不吃晚餐,金碩珍心疼的自我規制、金泰亨心驚的節食、鄭號錫惋惜著消失的下巴肉。

不像沒事就撩來炫耀的腹肌,對成員來說擔當聽來總感刺眼、僥倖、同情,明知這對朴智旻來說是再適合不過。本就對自己嚴厲、刻苦耐勞,增加特色也成功製造出道前十分缺乏的自信。變瘦則多出於自我要求,公司有稍微點一下,而他一點就通,無非是早有自覺。自己的身高在團體中不吃香,花樣年華的形象不再只一逕耍狠,反要展現脆弱,肌肉練不過田柾國,他也不再需要用腹肌證明自己的人氣。過程艱苦,但若換得的是這樣的身體.....田柾國除了把他拉來扯去,似乎發現有個方法能更加享受那負著重擔的小小身板及得來的成果。

 

「哥,別動。」

「怎麼了?」朴智旻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身上有蟲子,僵直身體,一顆腦袋轉來轉去,但田柾國沒心情發笑。

「不能動喔,絕對不能喔,最好連呼吸都不要。」

「甚麼啊!」

但田柾國衝出房間,不到一分鐘就衝了回來,手上拿著他的相機,邊裝鏡頭邊滿意的看見朴智旻衣領離頸部仍留有三顆釦子,鎖骨在自然光下雪白的惹眼。

 

「怎麼了啊,柾國?」

沒人應聲,只看見田柾國朝他按下快門。

 

田柾國相機裡的照片有百分之九十都沒公開。輸入電腦後,大概會挑出十幾張滿意的修修圖,腦中常浮現他們出現在田柾國攝影個展上的模樣。若有人像,出現最多的是金泰亨,不過其他成員已有增長趨勢。

 

「等等,柾國剛拍了嗎?」

「智旻兄,不要看我,假裝你在繼續扣扣子,但不要真的扣。」

朴智旻欲言又止,聽了話。田柾國連按好幾下快門,雖然沒有最初讓他發怔的畫面驚艷,但也不差,以後看到這張照片,腦中就會浮現那一霎那,只是為了其他人感到可惜。

 

「哥,現在轉過來。」

「柾國啊,你哥現在還沒穿褲子耶。」

朴智旻一手捂著嘴笑,另一手推著床把身體轉去面對攝影師,把白襯衫扯了扯試圖蓋住大腿,瞇起的眼縫也藏不住一分的羞怯。

 

哥現在很好看,一定要拍下來。

原本怕他不願意配合,想說這樣的話哄哄他,這下說不出口了。

 

這句話太輕又太重,重是怕暴露了自己內心過於強烈的波瀾。他壓根沒意識到朴智旻身上的狀態,原本單純想記錄眼前美好的這個動機硬是被推向公與私的議題,於是這樣的安撫顯得太輕率又微不足道。

 

但念頭一轉,大不了不給人看到就是了。

 

「哥,你過來。」

 

他爬上床指導動作,要他只曲起一隻腿,把手臂靠在膝蓋,另一直手撐在床上,大有自然、率性的味道。朴智旻的大腿肌和他一樣較壯實,卻和他差了一個色號,白肉底,光照不到的地方也就更白皙,肉體和姿勢都似石膏像。模特收起了羞怯,凝神的側臉讓田柾國心一緊,明白這哥已進入了狀態,更加專心起來。


 

此時他的心無雜念,凝聚的專注力如過於完美的光線,投射在模特身上,白而純潔。潔白床單上的大腿或伸或曲,手支在床上或腿上,肌肉線條都能被收進人體素描當範本。未上妝也無衣物遮蔽的皮膚毫無瑕疵,有時看上去甚至有些冷,冷而僵。頭上的橘色和緩了那些,服順覆蓋額眉的平瀏海也緩和了朴智旻狹長黝黑的雙眼,於是發現自己最滿意的幾張總是他在指導朴智旻變換姿勢時,意外捕捉小哥哥無法克制低頭害羞的瞬間,以及恍神或被提醒僵硬時張大眼睛透出了慌張與無辜的神情。那些片刻就像有人拿沾水的筆刷抹開了橘色的色塊,柔柔綿綿的在白紙上渲染開來。

 

田柾國爬上床。

「哥,你動作太少了。」

「唉,這樣還是太害羞了......做不好啦。」

他摸了摸鼻子,害羞是害羞,仍難掩高興,他也知道田柾國常拍金泰亨,甚至幫他拍了一支MV當作那年的生日禮物,從沒想過自己也能成為田柾國認認真真的拿相機對待的人。

「啊,你能做到那個動作嗎?就跪著,坐著,但腳往外張開。」

「欸,什麼啊柾國,這種動作......」

「聽說這要筋很軟才做得到,哥我都做不來的。」

「真的?」深知彼此都好勝好強,就算只是為了激他,朴智旻再難為情也從了。

「這樣嗎?」

「嗯。」

田柾國見他手無所適從的,遮在雙腿前面也不是,撐在後面也不是,微微弓著背,一點也沒他想要的效果,畏畏縮縮,,大腿彆扭的外曲平壓在床上,像隻試圖隱藏自己腹部的小動物。

智旻兄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的,在攝影師的鏡頭面前都很會演的不是嗎?

索性拖住他的臀部一個用力,把他整個人往前帶,也直起他的腰。

 

朴智旻若抬頭或許會直接撞上那人的下巴,所以他沒有,頭壓低,縮著身子,藏住臉也失去觀察對方表情的機會。田柾國很快就把身體挪開,縈繞在朴智旻身上的屬於另一個男人的鼻息或皮囊散發的熱氣也跟著消,鼻前卻仍留有自己的牙膏味道,薄荷,只是從熱得變成涼的,原先有些冰涼的肌膚卻從體內竄上了一股熱,不見自己身上沾染了淡淡的粉色,或兩頰蘋果肌上是否紅的通透像撲了腮紅。

他抬頭,田柾國跪在床上,正敬業的把上半身移來擺去,或遠或近的調整視線找出最好的拍攝角度,像兔子一樣的門牙使他嘴角微張時總像噙著笑,眼神是專業的白,朴智旻感覺熱潮從耳朵退去。

 

 

重拾相機的田柾國還是感覺到他的變化,儘管說不太上來是什麼。剛剛拍的照片幾乎沒在看鏡頭(看著會有很大機率笑場),但現在卻有種刻意閃躲的感覺。他讓朴智旻手撐在曲著的大腿後面,側頭時表情會比較自然,壓抑著什麼的神情較不明顯。

其實也不是完全是不曉得原因,手撐在背後,腹部自然前挺,大腿朝他開了個倒V,襯衫的下襬凌亂的擠在腿上,黑底褲仍暴露著。陽光強的幾乎使胸前的肉色與白色交融一體,莫名使他升起一股無以名狀的煩躁,就像頭上罩了透光襯衫裡的那片陰影。

他突然瞭解粉絲要得是什麼了。

 

而田柾國要的只是完美而已。

 

他再次傾身放縱自己的完美主義,跪在朴智旻身前,發現模特的腳在抽動。

「哥,腳會很不舒服嗎?」

「啊...」

他稍微立起身,腿併攏換成跪姿,雖然應該不會抽筋,但確實不舒服。只是他捕捉到田柾國在他動時抿了唇與黯淡下來的眼神,稍微伸展伸展,又調回原本的姿勢,說:「沒事,有一點酸,動一動就好了。」

 

「嗯。」

田柾國笑的像另一處升起的太陽,亮晃晃的,讓人眼花。他膝蓋往前挪,手伸向朴智旻胸前的第四顆扭扣,解開時手指觸碰到了皮膚,朴智旻被燙到似的全身一震。那雙手遲疑了一下,還是把它解開了,將衣服往外撥開,動作很輕、很柔,與這副身體胸口的震動成反比。

 

「好,等我,再一下就好。」

 

他也把最下面那顆釦子解開,使下襬能較順服的覆在大腿,剩中間四顆遮住胸腹各半,雖然也有全解開的念頭,但這麼做太過火,畢竟是個哥哥,只好一再告訴自己解兩顆的效果變化也夠多了。

之前襯衫的皺著看上去有那麼些緊繃,現在已是鬆鬆垮垮的搭掛在朴智旻較小的骨架上,當他移動時,會往左側下滑─不曉得是姿勢習慣的問題還是甚麼,每次穿著外套或吊帶褲的肩帶總是往左掉。而現在那一塊無意露出的膚色讓田柾國沒來由的緊張,他連按了好幾下快門,像怕衣服會滑落的更嚴重,又像怕朴智旻會把滑落的那側提起來調整好。

 

完美往往需要和現實保持距離,約略兩三步,轉身回探發現它朵在牆後,還得半遮半掩。

 

田柾國覺得自己進入狀態了,隔著鏡頭,退出平常擁有的身分,成為攝影師,成為一位獵人,投射自身對此人事物的理解與審美角度,試圖在自以為熟悉的人事物中,捕捉以往陌生的細節,捕捉那畫面帶給自己的新鮮的感觸,加以重組,成為藝術。他近乎貪婪的享受這種獵取、打碎再重塑的感受。

他想這一切是因為擁有距離。當自身陷入其中,會無法勾勒輪廓,也看不清本質。

 

 

朴智旻是個不懂藏的人。

任何情緒、思想總會輕易暴露在人面前,就算他不想暴露,也會不知是有意無意的透出,藏不住心事,也不懂藏拙。

這對田柾國來說是非常危險的表現,或可稱之為脆弱的一種,這表示自己將有把柄落於他人手中。後來又漸漸意識到,自己一樣是個不懂藏的人。

兩人都怕生,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從一開始就率先築起高牆,等待可以把強推倒的時機。差別只在他幸運地擁有單純與強大,而他的哥哥,之所以會讓他一開始有所警惕且不以為然,是因這人擁有太過細膩的心思及豐富的情緒,他的倔強與羞澀、憤怒與哀傷、喜愛與怨懟,根本藏不住,想要藏的意圖鮮明,也就失了藏的意義,而真相其實是總在害怕別人看不出來。

以前他惹朴智旻生氣常是刻意的,有恃無恐。像他這般會察顏觀色,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惹怒他人的情況很少見,甚至反而更能懂得如何傷人,何況是把甚麼都攤在明面的朴智旻。

他不只一次想問朴智旻:你知道你這樣很容易受傷嗎?

就算cp組合這種事身為偶像多有考慮,如此不厭其煩、毫不退卻的表白、施予少量的善意便溢於言表的欣喜,田柾國自己害臊不說,這哥到底有沒有想過自己這樣掏心掏肺掏情緒,身心有多容易受外界沾染?

他從來都對自己的能力極限很有興趣,探測朴智旻的底線遂成了其中一種。

如今他仍舊習慣探求那條底線,只是方式與目的不同了。

當他不再試圖牴觸朴智旻看似針對性的誇張討好,把自己抽身於外,直視討好的本質,才發覺得以掏出自己熱騰騰的心,去熨燙另一個個體,便是朴智旻的本質。

是故以往因為害羞,只得轉個彎用刺人的方式去親近這位小哥哥,若逼自己去接受釋出善意後,對方射向自己的、豪不保留的開心反應,一次又一次,時間久了,兩人都能習慣的。

 


現在他的哥哥雖然還是不太會藏,至少壓抑時較有壓抑的樣子。

 

 

他放下相機,喚了聲哥,告訴他可以了。

 

「呀,原來當田柾國的模特這麼累啊,感覺比拍寫真時還累。」

朴智旻瞇著眼笑,剛剛在鏡頭中被捕捉到的輕微蹙起的眉尖很平緩,看不出異狀,嘴角的僵硬亦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四肢靈活度的下降反映了他的心聲。

 

「對不起哥,很餓吧,那我先去換衣服了,你可以先下去沒關係。」

 

 

田柾國拿完餐回到座位,朴智旻正因一貫的拖拖拉拉在受挨罵。田柾國發現沒有視線是對準他這個罪魁禍首的,也發現了朴智旻身上穿著的,不是那件白襯衫。

 

他不敢湊近和他接觸,這遲來的尷尬讓他埋頭狼吞虎嚥時,味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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